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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北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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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七章 大梦初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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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自己这一生,像是什么呢?

  除暴臣,诛贼子,承师志,扶幼帝。人人都说,唐之澜唐大人是个奇女子。街头巷尾,说书先生处,高楼戏台上,唐之澜的一生,都成了那戏折子里的故事。

  她已经老了,这个故事却不会老。她坐在下头看着台上人,那处演着的是昔日她率昭京城众将士死守昭京城的故事。当年齐若武入狱,谁料想其竟早已暗中与北边蛮夷勾结,北境失守,敌寇南下直驱,打到了昭京城下。

  “我誓与昭京城共存亡!”大雨倾洒,狂风乱作,这城便是要翻了,这天便是要掀了。城墙颓,流火起,血肉糊,呼天抢地喊杀声四起。

  唐之澜立在城墙上,城下,敌寇将领只是冷眼望着她,螳臂当车,他只觉得这个女人真能折腾。

  “唐之澜,当初若降了,如今又何必吃这么多苦头呢。我瞧你有几分姿色,将你收入后宫也不是不可。”城下男人话说得粗鄙,故意折辱她,他话音刚落,手下将士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。

  城墙上众将士皆是咬牙怒目而视,“放你娘的狗屁!”有人大骂起来。

  唐之澜握剑的手紧了几分,算算时间,小皇帝也该平安逃出了,城破之时,一切便也该结束了。

  “平生自问心无愧,来世再除奸贼!”唐之澜抬剑,竟是要与城共存亡。

  台下人看得入迷了,心也跟着揪起来了。虽然后面的情节他们都晓得了,援军至,败贼寇,平动乱,可他们还是百看不厌。

  唐之澜坐在台下,心里却毫无波澜,故事是这样的,故事却又不是这样的。她记得,她记得那日她以为自己便是要去了的时候,一句喊声将她拉回来了,

  “唐之澜——”

  她松手,剑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,泪眼婆娑,那个强撑了十几天的女子,那个伪装了十几天的强硬,终于在一瞬间软弱下来。她的心上人,她的太阳,正在向她奔来。

  “你平生真的问心无愧吗?”秦定漠盔甲上满是血渍,穿越血海,走到她面前。几日飞奔,又经一场恶战,此刻的他狼狈不堪,下巴上隐隐长了些胡茬,脸上发丝与血迹交缠,眼睛通红。

  “秦郎。”唐之澜抬头望着他,喃喃说道,将手抚上了他的脸颊。

  下一秒,秦定漠将她死死揽入了怀中,他真是恨死这个女人了,问心无愧,问心无愧,好一个问心无愧,她欠了他多少,他通通都要向她讨回来!

  怀中人微微颤抖,竟是在低声呜咽,“对不起,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,对不起,我没想到你会回来,没想到你会回来!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夹在着呜咽声,唐之澜的话说得含糊不清,甚至语无伦次。

  秦定漠紧皱眉头,俯身含住了她的嘴,将她所有的道歉声都咽了下去。两人纠缠在一起,大雨继续下着,血流,泥河,在最荒乱的地方,情愫肆意。

  当初,唐之澜诓秦定漠入京,两人合力,扳倒了齐若武。谁料张相竟是打着坐收渔翁之利的意思,压根不想放秦定漠归北境。这一招,确实是让秦定漠猝不及防。

  “唐之澜,你果然是奸诈啊。”她记得,在黑暗牢狱中,他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。

  唐之澜不知道如何辩解,她能说些什么呢,她说了他又肯信么?她被放在火上烤着,不能逃,这罪便是她活该。

  当听到蛮夷南下的消息时,她向张相请求,求他放秦定漠北归,可她亲爱的恩师,无论如何便也不肯松口。

  无奈,她假传口诏,放秦定漠归去。秦定漠出城那一刻,她始终隐在暗处,他该是有多厌恶她啊,他该是有多恨这昭京城啊,明明晓得她在,却连头都不肯回一下。可她又凭什么去乞求他的回头呢?

  此去一别,当无再见。

  城门缓缓关上,从此便两隔。

  可她没想道,没想到他居然回来了,纵使如此厌恶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,纵使恨死了她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,他还是回来了。

  这些故事,戏本里都没有的。世人只知道,当日是秦王爷解围有功;世人只知道此后秦王爷北归镇守边疆,敌寇再不敢南下;世人只知道,此后唐之澜坐守朝堂,助小皇帝平这暗涌波流;北疆的秦王爷,昭京城的唐之澜,一个北,一个南,有什么联系呢,在世人眼里,根本没什么联系。

  她最终还是将他推开了。

  “唐之澜,你可想清楚了?”秦定漠狠戾的问道。

  唐之澜转过头去,不去看他,却是泪流满面。

  他还是离了昭京城,就同那日一般,头也不回的走了。这次,唐之澜清楚地明白,他不会回来了,永远不会回来了。

  他们之间,有太多太多理不清说不明的无奈,索性什么也不说便好了。

  唐之澜闭上了眼睛,台上依旧在唱戏,那个北境的王爷,也有许多事不晓得呢,他不晓得那日她的假传旨意,他不晓得长街提灯时她的心悸,他不晓得聚欢楼醉酒时她的默默陪伴,他不晓得初见时她便已是心动,他不晓得,她有多爱他。

  “王爷,天冷了,回屋去吧。”

  秦定漠站在城楼上,北境的冬天,永远是这么严寒,他盯着白茫茫一片的大雪,好像在许多年前的某一天,也是这样一个日子,也是这样一片雪地,有个人,踏雪而来。